美国人梅维恒主编的《哥伦比亚中国文学史》中说：“公元一世纪开始，两千年中华大地上一共出现29位著名女作家。”但这些人当中，只有李清照的作品成为真正的经典。

李清照，宋代女词人，号易安居士，齐州济南（今山东省济南市章丘区）人，婉约词派代表。

前期的浪漫悠闲、后期的感伤悲叹，间而有之的慷慨豪迈，李词意象精美、情景交融、浑然天成，独特的意境和内涵，让她成为当之无愧的“词国皇后”和“千古第一才女”。

由于处于国破家亡、流离失所的境地，李氏后期的作品，大多是“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叹，代表作当属《声声慢·寻寻觅觅》。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慢”是指“慢词”，格调舒缓悠长，适宜于表达曲折婉转、复杂多变的情感。《声声慢》又名《胜胜慢》，意为“不是一般的慢”；《声声慢》则是说“每一句、每个字都是凄凉”，所以多用来写愁苦忧思的题材；而读过如泣如诉的“寻寻觅觅”之后，其它所有《声声慢》都变得可有可无。

除了开头的“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表示凄婉悲凉的还有这一句很特别的“憔悴损”。

“损”用作后缀，意为“很”，表程度。“憔悴损”是指“憔悴得厉害”。

“损”的这个用法，在天台方言中仍然保留着。如做生意亏大了叫“蚀损”，被人气得够呛叫“气损”，饿得前胸贴后背叫“饿损”，累得半死叫“啜力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动词，也可以用万能动词“装”加上“损”，用于表示行为的过分或过度。

没听说其他地方的方言中还有同样的用法，所以，应该没有人比我们天台人更懂得李清照的“憔悴损”。

仔细读这首词，还会发现不少“古雅言”在“普通话”中已经看不见了，但方言中还保留着，如：将息，将，意为调养、保养；如“将理”是指休养调理，“将护”是指保养护理；息，意为滋息、生长。将息，指休养生息。《西游记》第五十三回：“唐僧们吃了斋饭，消消停停，将息了一宿。”这个词语在如今70岁左右的天台人群体中还很常用。

相识，本指简单的彼此认识，如元·萨都剌《满江红·金陵怀古》词：“王谢堂前双燕子，乌衣巷口曾相识。”后常用于指“相知相得”，如“老朋友”称之为“老相识”。

除了这两个比较明显的“雅言”之外，相对口语化的词如“了得”，天台方言中也还在用。在唐诗宋词元曲以及后来的话本和杂剧中出现的频率很高，表示“如何、怎样”的疑问代词“怎生”，在临海方言中还普遍应用，天台也偶有人讲。

李清照是山东人，南渡后曾在台州盘桓，其后浪迹于金华、杭州、南京。南渡时40多岁，至70多岁去世，在江南辗转了近三十年，后期的作品无疑受到较多“吴语”的影响。我们读这首《声声慢》，会感觉它有不一般的韵味，仔细琢磨一下，就会发现，这独特的韵味，正是来自于这些“雅言”与“口语”，它离我们实在是太近了，不由自主地就会产生共鸣。

 

陈翥/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