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翥 摄

 

下雪和涨大水是我很讨厌的两件事。

讨厌的事不会因为你讨厌就不会发生。

雪是白色的，覆盖在所有的事物上肆意妄为，如同假面。

雪之下的飞鸟灭了踪迹，林子里没有其他的动静，除了雪本身的音律。这似有似无的声音简直称不上是音律的声响，一会儿动静大了，一会儿归于沉寂。沉寂的雪漫无目的地从天而降，雪花漫天飞舞，让人在凝望的那一瞬间觉得天空一直是这样的，这么空茫，没有支撑，没有色彩，没有任何多余的遐想。

下雪前的天气往往不是最冷的，之前一直会有云层连接着云层，偶尔云层里明显增多些云彩，这会令人怀疑：会不会不下雪了呢？

云彩也会骗人，骗得信任后就消失了。

雪肆意地卖弄身姿，凡是雪需要的角落都有它的影子，这不是普通的影子，不是一点点的恍惚，不管不顾的，雪的恍惚在坠入之前已验明正身，恰到好处地落在需要雪的每一处。

雪淹没了视线，并且可以不经过同意就让视线充满了雪花，满目的苍白与说不出的怆然。

不经过人类同意的还有一件事，俗话里的涨大水。

这都是自然法则里的一部分，我想我的不喜欢也是自然现象的一部分，相信一定会有与我一样想法的人在某个地方存在着。

沿海的城市在夏季快结束时容易刮台风。这种风会吹得很多事失去本来面目。当地人认为台风来了接下来就有可能发生流域性洪水，风的桀骜不驯将化身为一股股力量冲击城市。随着风动，水也动了，城市逐渐变得软弱涣散，眼睁睁地看着洪水涌入大街小巷，城市在这样的状态下只能手足无措，一片狼藉。

我的小腿曾经淹没在这样的洪水中，水面飘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东西，水波中暗物质互相牵扯，又分离散尽；远处传来的风是不是有点大，大得吹散了我的头发？我不记得了，我只觉得这些水令我产生了很大的厌恶，令我失望，不满，不喜欢干净的地方变得这么不干不净。

因为不喜欢这样的水，我连带着不喜欢靠近这种水的城市，一股大水过后肮脏的气味竟会变成记忆里一座城市的气味，这令我深刻地体会到失望的具体滋味已超过了失望的本身；有些事情的发生确确实实是立体的，曾经站在那水里的我令我很多年后一次次看见了那座城，被浑浊的水包围着扭曲着，使人无法释怀。

我不会把不喜欢的事物美化，虚构事实就是脱离了真相。

在我心里，大水淹没的情景，毫无疑问没有任何美感。

雪也如此，对于我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雪与水异曲同工。雪暂时淹没的林林总总，没过多久，在阳光直射下冲破雪的压迫，露出真实面貌。可这短暂的过程并不美好，雪开始慢慢融化，令我联想到大水后的街道，都是灰色的，脏兮兮的，皱巴巴的，这令人沮丧，这不得不让我厌倦。

产生于不同季节的两种事物，不能以人力解决，足以证明自然法则的厉害。雪居然这么任性，水也可以随心所欲想做就做，这足够令人侧目了。

但我不会因为雪与水的厉害而胆怯，我想始终坚持以“我”为中心，不讴歌所谓的“雪”，不接纳那样的“水”，这是件快意的事。

假面的告白，会让事物变异。雪不因我的不爱停止漂移，水也不会从此不见。

面对自然，个人的喜好几乎是微乎其微的，同时又是那么活生生的。穿插在生活中的变迁，细想起来，又呈现出特殊的含义。雪与水，似乎是虚无与现实的替代品，与我们不能彻底分割；在空茫中，存在过，消亡过，反反复复，捉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