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明刚

腊月廿四刚好是天台人所谓的小年，俗话说廿四掸尘，迎接全新的日子。而我则坐着高铁，从故乡天台出发，抵达首都北京。因为我的爱人孩子在北京，我的家就在北京。

我们每年都在北京过年，因为天台北山外湖老家的房子太小。平时，我大哥一个人住，如果再加上我们一家子，肯定是住不下的。至于龙皇堂的山上书院，虽然有书看，有音乐听，有风景看，但是江南的冬天太冷了。江南的冬天很湿冷，那种寒意渗透身体，令我瑟瑟发抖，北京的冬天是干冷，只要不刮风，穿着一件羽绒服就可以过冬，可以四处乱溜。过去的几个春节，我把景山、颐和园、天坛、老北京胡同跑了个遍，也去潘家园淘旧书，到厂甸逛庙会。拿着手机胡乱地拍，这是每年新春我的必修课。这两年，因为新冠肺炎疫情，我们就很少出去了，不过北京的风味美食可以随时品尝。朋友也会寄来老家天台的美食，让我细品家乡的味道，北京冬天有暖气供应，让我们免受寒冬之苦。老家北山有雾凇，有雪景，我今年一直住在那里，读书写作，会友，看瀑布云海山林寺庙，走村落访乡邻。我忽然想起北京，我想回北京过年，因为我的妻子女儿在那里，我的家就在那里，我想念北京的风土人情，归心似箭，急不可耐想飞回北京。

今年天台有了高铁，早上八点，从龙山脚下的天台山站出发，到杭州转乘，花上六个小时就到北京，然后转十四号线到八通线，就到家了。

朋友张峰得知我回北京过年，立即开车送我上高铁。看到高铁站上“天台山站”几个大字，他和我同样激动。这是一个美好的旅程，我站在入口，满面笑容，向张峰挥手，也向天台的亲人朋友挥手。我忽然想起，2002年3月1日，新春过后没几天，师友陈瑜、曹志天、汤达明、汪林、许昌渠、赵世文等为我设宴饯行，送我上车的情景，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那时候去北京，得一大早坐天台到杭州城站的公交车，然后等到下午5点左右的火车，车厢拥挤不堪，坐立不安。那次我一夜无眠，静看窗外风景，从夜晚一直看到日出东方，一道道美丽的风景，如放电影一样过去，让我充满希望。后来，我写下《列车穿过夜幕》一文，发表在《中华散文》杂志上，直到现在读来，依然真切动人。

现在我坐上高铁，没有当年的辗转劳顿，坐在宽敞的位置上，眺望窗外，我看见平桥青山岊，那是我的爱人沱沱的老家，我们谈情说爱的地方。经过倒映着青山绿水的池塘，转眼间又看见白鹤镇鹧鸪山和王会山，那里是天台著名乡贤、原香港中文大学校长金耀基先生的老家盘龙岭根村，我们曾在这里徒步进行田野调查，如今它隐在云雾中了。列车穿过隧道，一路经过新昌嵊州上虞绍兴，我看到流水潺潺的剡溪和开山劈径的山水诗人谢灵运，畅书兰亭的王羲之，掷地金声的孙绰，桐柏坐忘的司马承祯，天台醉吟的李白，挂席晓望的孟浩然，共坐白云的寒山子。浙东古老的唐诗之路，现在已经与高铁并行，游人可以乘坐高铁一路观看美丽的山水人文风景。我想过完年，就乘着高铁回来，然后沿着剡溪溯源，拍摄一些喜欢的风景，写一写属于山水的潇洒文章，也是很快乐的事情。

高铁风驰电掣，耳边萦绕着山歌小调和越剧的旋律，绿树掩映的白墙黑瓦，阳光照耀的水田。渐渐地，江南的风景慢慢远去，迎面而来的是一望无垠的北方大地，两种不同的景致，在新春到来之际，散发着不同的魅力。高铁穿过春秋冬夏，季节在身边不断流转，我活着，就像徒步乘车一样，朝发夕至，走南闯北。不管何时何地，我们都是行者，在人生旅途中不断行走。

春节仅仅是短短一天，二十四小时而已，从小年到元宵，也只有短短二十天，说短暂是瞬息之间的事。这就像我坐高铁时中转的杭州东站或上海站，一个个短短的站台，前方的路途很遥远，但风景依然美丽，我歇息片刻，继续前进。列车在北京南站停下，绝对不是终点。看北京城华灯初上，一片辉煌，我想许多在北京的外地人也早已回到了家乡，与亲人团聚一堂。在这烟花齐放的时候，我从故乡出发，去千里之外的首都，不管出去还是归来，在节日里同样是幸福的时刻。无论何时何地，都有诗和远方，我心归处就是家。我想在春节假期去拜访北京的朋友，还有许多老乡，但是因为疫情只能在微信里相互问候，听到爽朗朴素的乡音，让我感到亲切。

在北京过年，我会买几本世界摄影大师的画册，躺在床上，自由自在地神游。或者全家围坐长条桌，朗读一些喜欢的书，从昆虫记到资本论，从徐霞客到金刚经，从书画到历史，从地方志到宇宙空间。或者让孩子弹琴唱歌，比单纯地看春节晚会更加有趣。大年初一坐着地铁，四处走走，遇见风景怡人的地方，就拍些照片，写点文章，然后挣点润笔费改善一下生活。

这个新年过得有趣，一本我主编设计的书籍在春节前夕快递到我的手上。我忽然想起朋友们在山上书院欢聚的情景，以文会友，走进文字营造的美好世界，让我觉得每天都在过年。

在北京过完春节，我又要在春光烂漫的时候，坐着高铁回天台老家，与朋友在山上欢聚，再过一次快乐的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