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报平台

这已经是最后一期了哦!

我知道了

内容详情
2022年04月13日

楼适夷与天台山

文/张广星 图/陈翥

阅读数:1590   本文字数:2735

楼适夷简介

楼适夷(1905年——2001年),男,原名楼锡春,浙江余姚人。中共党员。现代著名作家、翻译家、出版家。早年参加太阳社,曾留学日本,回国后参加“左联”工作。抗战时期,历任新华日报社副刊编辑、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理事。1952年担任人民文学出版社副社长、副总编辑。鲁迅曾称赞他的翻译文笔“没有翻译腔”,这是对一个译者极高的评价。1995年,楼先生获得了“彩虹翻译奖”,这是专门为老一代翻译家设立的荣誉奖,可见其在我国文学翻译领域的泰斗级地位。

 

 

楼适夷先生饱读古今中外名典,自然对天台山是很熟悉、很向往的。他自己也说:读李白“梦游天姥”的诗,常常怀想浙江天台山的胜景。本来,他可以很早就圆了游玩天台山的心愿,因为他是浙东余姚人,余姚离天台比较近。但楼适夷年轻时忙着革命,漂泊、坐牢,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又担任了人民文学出版社副社长、副总编辑,忙着文学出版事业的规划、出版和领导工作。不要说天台,他离开家乡二十多年都没有时间回来一趟。1957年春天,他有机会受邀回年轻时坚持过游击战争的浙东根据地、老家余姚的四明山后,再安排了几天时间,顺便游走天台山,以了年轻时就向往的天台山之旅的愿望。他邀请了当时正在嵊县乡下老家埋头写作的作家魏金枝,两人结伴,加上余姚县委派遣的一位照顾楼适夷的工作人员,开始三人行。

从北京出发前,楼适夷就对这次的浙江之行充满了期待。天台山之行并不是他完成了四明山访旧之旅后的临时起意,他在另一篇《访富阳怀达夫》一文中就写道:“1957年春,我有机会回乡探亲,经过上海时,约傅雷同行作浙江之游。我是计划回乡之后,到嵊县约魏金枝同登天台山,然后到杭州富阳。”

由此可见,本来天台山之行应该是四个人。傅雷是楼适夷的老朋友,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楼适夷在上海领导左联工作时,就经常在傅雷家吃饭,有时就住在傅雷家里。傅雷不仅是一位翻译家,还是一位散文家,更是一位有影响力的文艺评论家。他和楼适夷很投缘,楼适夷看到傅雷终日伏案翻译,就想拉着傅雷到浙江散散心。谁知傅雷是个惜时如金的人,虽然他很感谢楼适夷的好意,但对于楼适夷的安排,他不能全部接受,尤其是天台山,他早年已经去过了。但他没有去过富阳,他对富阳很向往,因为过去老听富阳人郁达夫说起富阳之美。他答应楼适夷在游过天台山之后,他也从上海赶到富阳,一起作富春江之游。但世事难料,后来两人因故都没有去富阳。

楼适夷的天台山之行,安排得非常紧凑。第一天,他们从嵊县沿104国道线南下,从会墅岭进入天台境内。对这一段山道,我是很熟悉的,因为到了1980年,104国道过天台和新昌之间,依然还要翻越会墅岭。会墅岭的海拔很高,上山路和下山路都很长。我们平时往返这条路,都觉得很疲惫,而驾驶员则要小心翼翼,因为山路十八弯,不少地方实在太陡峭了。但初次走这条山道的楼适夷却充满了好奇和惊喜,他在日记中写道:“这是一座雄伟秀丽的高山,满眼都是苍翠的林木和急湍的溪流。在雨中,更令人体会到‘山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的意境。”而现在从嵊州、新昌到天台就非常方便了,高速公路逢山钻洞、遇水过桥,几十分钟的事情,当年却要走大半天。

第二天,他们就在国清讲寺里游玩。当年的住持澹云法师带着楼适夷在寺内参观。澹云法师是个非常健谈的人,他说起郑振铎在浙江作家、鲁迅老乡许钦文的陪同下,去年(1956年)来到国清讲寺,从寺里借走一部贝叶经去北京制影的事。郑振铎当时担任国家文物局局长。他对中国历史文献和文物有深入的研究,在抗日战争爆发后,上海沦陷前后,他留守孤岛,为国家抢救了大量珍贵的文献古籍,让很多国宝免于流失。他的壮举成为中国文化史上的佳话。他对贝叶经的价值自然了如指掌。澹云法师把楼适夷、魏金枝带到了文物室,“打开一只小小的檀香匣子给我们看。匣子里藏着一叠贝叶经,就是郑振铎同志借去到北京制影后送回来的,据说贝叶上雕镂着的,是印度大诗人迦黎达莎的作品。”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郑振铎节衣缩食,甚至经常典当衣物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以此在文物市场回购有价值的文物,后来他成为了国家文物局局长、中国文化部副部长,就更有力量做文物的保护、修复和再利用的事情了。可惜,1958年,郑振铎就在一次对外出访中因飞机失事遇难殉职,他的去世是中国文博事业的重大损失,一直到今天,人们还在缅怀郑振铎。令我们感到欣慰的是,在郑振铎遇难前一年,他来到台州,结缘天台山国清寺,也算是一段佳话。感谢楼适夷先生的记载。

第三天,澹云法师给了楼适夷一根竹杖、一顶箬帽、一双芒鞋,就这样,楼适夷和魏金枝踏上了天台的山间小道。让我很觉得佩服的是,此时年已半百的楼适夷(魏金枝年纪要更大些),没有选择坐滑竿(当年天台还没有开通上华顶山的公路,要上华顶,不是徒步攀登,就是坐滑竿),而是竹杖芒鞋步步行。这一天,他们主要游览了石梁飞瀑这一著名景点。石梁飞瀑惊心动魄:“看飞瀑全景,形势更益壮伟,但见白练千丈,下注深渊,水珠四溅,蒙蒙似细雨。”他们当晚住在中方广寺。

第四天上午,他们游玩了铜壶滴漏,楼适夷对铜壶滴漏的观察和描述非常细致生动。然后,他们又从中方广寺出发,一路直奔华顶山。路上,看到了“大丛大丛的紫莲色的杜鹃”,这种杜鹃,现在有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云锦杜鹃”。楼适夷上华顶的时候,正是云锦杜鹃盛放的时节。

当天下午一点半,楼适夷一行终于到了华顶寺。稍事休息之后,再没有计划寻芳觅幽,只是在寺内外走动。他们要积蓄力量,明天一早要登顶看日出。

第五天,他们一大早就出发了。当时还是凌晨三点,一片漆黑。“向导提着纸灯笼,我们每人手里带着一支电棒,摸黑登山,山路甚崎岖。”到了山顶,那里有一个叫传经法师的僧人,他独居在石室里修行。传经法师说,华顶山上其实很难看到日出,一年四季都有云雾,尤其是现在这样的多雨季节。传经法师说得楼适夷等人差点没有了信心,但楼适夷不甘心,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就是专程来看华顶日出,难道就要这样无功而返吗?他们继续等待着,盼望着。真是精诚所至,天从人愿,“我忽然望见楼窗的外边,一轮带雾的红日,已经高高地升上了东方的天空。一声欢呼,许多人都涌上来看了。看得不够,又跑到降魔塔边再看。可是浓雾又像大浪似地升上来了,终于又把红轮罩住。天色已经大亮,这昙花一现的红日,就再也不和我们照面。我们便兴尽下山了。”

楼适夷对天台山之行是非常满意的,他访问了天台山最主要的几处山水名胜和古寺名刹。最后他还很幸运地看到了华顶日出。华顶那一次转瞬即逝的日出,好像是专为他们而显现的。回到了山下,楼适夷就接到了通知,要他马上回单位。

在游记中,楼适夷说过,这次来不及再去桐柏宫、赤城山等天台山名胜了,留下点遗憾,以便以后乘兴再来一趟天台山。当时楼适夷还富有春秋,所以很有信心。但他想不到,后来,因为各种原因,他再也没有来天台山,这是他的遗憾,也是天台山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