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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8月10日

陆蠡故乡行

文/胡建新 图/陈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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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年初冬,太阳高照,惠风和畅,我去平桥拜谒文学家陆蠡的故居。我与平桥一位朋友联系,他回复称陆蠡故居暂停开放,不过可以站在门外看看。朋友嘱咐我,到了平桥,给他打电话,他陪我一起去。

到平桥镇下秧田村,朋友已在路边等候,在他的带领下,不一会儿,就到了岩头背村。我们在古戏台前停下,戏台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昭义台”。台前宽阔,戏台是传统古建筑,应该是经过重修,十分坚固,顶上盖瓦,飞檐翘角,四角是四条飞龙。

对于当地文化,朋友了如指掌,他说岩头背村是平桥街区最高的地方,儒释道三教融合。一下子引起我的好奇,不可小看这个村。我们向前走了几十米,他指着左边的古建筑说,这是“三义庙”,庙内供奉刘备、关羽、张飞。三义庙对面是三义亭,中间隔着一条路,庙宇和画亭均是雕梁画栋,栋下点缀有一根藤工艺。天台自古以来就是典型的儒释道三教思想碰撞和融合之地,岩头背村本土文化是天台山儒释道三教融合在一个小山村的生动体现。正因为有其独特的文化,才出现了陆蠡这样才华横溢,却宁死不屈的大丈夫。

走了几分钟,朋友将我带到了东岳宫,东岳宫是平桥镇重要的宗教场所,为道教重要道观,历史悠久。东岳宫香火鼎盛,乃东岳大帝之庙,十分壮观。

陆蠡字圣泉,平桥有思泉路。出东岳宫,从陆氏宗祠门口经过,门口挂了“革命烈士陆蠡纪念馆”牌子。陆氏宗祠与陆游胞兄的陆淞有关,清嘉庆间编的《陆氏宗谱》记载:陆淞是天台陆氏始祖。《天台山方外志》记载:“陆淞,字子逸,会稽人,右丞相陆佃之孙。绍兴间建秘书阁省,淞与校勘之职,宰天台,遂家焉,有《乐府集》行于世。”陆淞的后代上万人,遍布天台城乡及临海、宁海、仙居、象山、嵊县等地,陆蠡就是陆淞的第二十八世后裔。

过陆氏宗祠我们来到了溪边,这条溪流有一个很相称的名字,叫文溪,是天台母亲河始丰溪支流。溪畔原有一座书院叫文溪书院,是陆蠡先生的母校,创办于清道光年间。溪上原来有一座条石结构的古桥,重修后为混凝土结构,桥南岸立有一块石碑,刻“平桥”两字。据朋友介绍,这座桥加宽了,原来没有这么宽。平桥镇出处就在这里,平镇、屯桥各取一字得名。旧名平头潭,以镇东溪岸岩石平坦,下有深潭得名。五代后梁开始形成集市,明成化年间设市。听到这里,我仿佛置身于远逝的时光里,原来此时此刻我们位于古时平桥的中心。在溪边,朋友指着一条路说,这是古时候通往县城、街头镇、磐安县的官道,唐代寒山、孟浩然,游圣徐霞客等都曾从这里经过,听得我目瞪口呆。离故居不远的这条古道上,写有“东望赤城”的路廊。以前没有那么多便利的交通工具,经商、运输都要靠步行,十分辛苦。陆蠡的父亲出钱修了这个路廊,供过路的人休息、纳凉。

接着,我们才往岩头下村的陆蠡故居走去,朋友先带我看其他地方,特意把陆蠡故居留到最后参观。一路上,我忍不住感叹,朋友的知识渊博,更感慨自己曾在平桥谋生六年,工作生活的地方离岩头背村最多只有一公里路远,却没有瞻仰这些古迹。那些年忙着赚钱买房子,加班加点,生活就是宿舍与办公室,两点一线。随着时间流逝,我离开平桥已将近十年,每次路过平桥,过去在这里多年的打拼化为一瞬间,今天的平桥显得越来越有朝气。

我在朋友的带领下,经过一段长满杂草的小路,就到了陆蠡故居门口。初冬的草木已枯黄,却让我感觉到生命依旧存在,相信到明年春天,路上这些杂草又将复活,呈现出陆蠡作品里特有的绿意。故居门口左边的纪念碑刻有“陆蠡故居”四个大字,字迹依稀可辨。我迫不及待地站在门口,大门虽然锁着,但留有二个手指大小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木栏杆、木格子窗……故居是一个古老的三合院,占地约三四百平方米。陆蠡的祖上乃耕读世家,书香门第。陆蠡资质聪颖,童年即通诗文,有“神童”之称,当时天台县知事亲自奖赏银元给他。陆蠡把这些银元交给老师,请老师做了一个书柜,让同学读到更多的书。陆蠡十几岁就到杭州、上海等地求学,后来当过教师。

陆蠡精通英、法、日、俄和世界语,先后翻译了马尔丁的《葛莱齐拉》,屠格涅夫的《罗亭》《烟》等著作。著有散文集《海星》《竹刀》《囚绿记》。1937年8月,吴朗西、巴金分别去重庆、广州筹建分社,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便由陆蠡负责。1942年3月初,陆蠡和张宛若女士喜结良缘。正值新婚燕尔,新人还沉浸在蜜月的愉悦之中,灾祸突从天降。4月13日,卢家湾捕房查抄文生社,声称要找负责人,并砸开书库大门,劫走存书数万册。当天陆蠡正好外出,得知此事后,朋友家人劝他先躲一躲,但他却认为自己身为负责人,社里有难不能逃避,理应前去据理力争,追回被抢图书,为社里讨个公道。他孤身来到捕房,落入虎口,当即被戴上手铐。不久由巡捕房转到虹口日本宪兵拘留所,刑审数月,惨遭杀害,明知凶多吉少,人们还是心存侥幸,希望有一天他会突然出现。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抗战胜利后的第二年,仍然杳无音讯。只有在这个时候,人们才不得不相信,陆蠡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陆蠡牺牲时年仅34岁。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台州人有山的硬气,水的灵气,海的大气,人的和气。而流淌在陆蠡血液里的是集硬气、灵气、大气、和气为一体的铁骨铮铮的正气。

有人说“台州式硬气”就是认死理,固执己见,不会随机应变。“台州式硬气”的说法出自鲁迅先生的笔下。台州式硬气的背后是忠贞不渝的品性和宁死不屈的精神。鲁迅从未到过台州,却提出了著名的“台州式硬气”一说,他对台州的印象主要来自和他有过亲密接触的台州人。1931年2月7日深夜,淞沪警备司令部在上海龙华西北方的旷野,枪杀了有共产党背景的24名男青年,其中与鲁迅关系最密切的则是台州人柔石。宁海自晋武帝太康年间就属于台州,直到1943年才划入宁波。

陆蠡的牺牲震动大上海。《大公报》《文艺复兴》等多家报刊开辟纪念专号,唐弢、柯灵、李健吾、黄源、吴朗西等作家纷纷撰文追思纪念。1946年巴金写下《怀陆圣泉》一文,深情怀念十多年来与陆蠡相识相知的全过程,对其文品人品和感人的抗日事迹,给予高度评价。盛赞他有一颗“崇高的心灵”,推许他是最“值得骄傲的朋友”。

陆蠡不仅是现代著名的散文家、翻译家,他还是一名抗日英烈。但陆蠡在当代的声名,显然与他的成就不那么匹配,文学界低估了他的价值。近年,陆蠡的文学才华和英年早逝,引起了专家学者的关注与研究。

天台山文化是佛、道、儒“三教合一”的名山文化。陆蠡以大量笔墨向人们描绘了家乡天台山的美丽自然景观,这些在《溪》《秋》等散文中均有体现。他的不少散文表达了对下层人民的深切同情,如《哑子》《水碓》《嫁衣》等散文中,对深受封建制度迫害的童养媳、堂姐,以及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哑巴等受蹂躏的人们给予同情,悲叹他们的不幸命运。同时对天台民俗风情、童年生活进行描写。在陆蠡看来,儒家思想所倡导的“礼”,能实现人与人的和合,如散文《灯》。

陆蠡的散文有着优美、清丽的感染力,拥有丰富的想象力,具有光彩、独特的魅力。余光中在《散文的知性与感性》一文中说,“其实,早期的散文家里,感性散文写得最出神最出色的,恐怕得数名气不及徐志摩而夭亡却更早的一位作家——陆蠡。例如《贝舟》一文,破空而来,戛然而止,中间的神秘之旅原来是一场白日梦。该文章幻而似真,叙事、写景、笔法都飘逸清空。最出神入化的一篇《谶》,只从一丝萦念的线头,竟抽出了一篇唯美而又多情的绝妙小品。”从以上的评论中,我们可以想象到陆蠡的散文是非常华美、有韵致和美感的。

站在故居门口,此时的阳光将民国式的门墙照得更加洁白。我与朋友一会交谈,一会沉思,仿佛陆蠡还活着,在屋内,抑或暂时外出,没有丝毫的落寞和孤独。虽然是周末,朋友还要赶回公司打理生意,朋友叫余跃华,是一位诗人。朋友平时一边卖筛网,一边写诗,还兼职平桥文溪诗社社长,他是地道的平桥人,我起程回家时,他赠我诗集《火》。

告别陆蠡故居,往回走,便又到了村口,刚刚转了一圈,这次平桥故地重游,收获满满。在回来的路上,我问自己原先在平桥呆了六年,却为什么无缘到陆蠡的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