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翥 摄

 

华顶山的绿茶总是比山下的茶树晚数日冒芽。它沉眠于云雾间冬日的那个梦，非要等第一场春雨轻轻地打在老叶上，才肯慢悠悠地醒来，鲜嫩的绿芽探头探脑地在一夜之间冒出。茶祖葛玄千年之前在华顶种下的仙茶，云雾间还是老枝吐新芽。

在茅篷的檐下，冲一碗明前绿茶，碗是朴素的瓷，茶是清幽的梦。悠然坐下，抬头望去，你会发现不远的山坡上，是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在风中摇曳，而岩石间，则有一株杜鹃独自伫立，显得有点孤傲。那粉色，那白色，那紫色似乎是你所期待已久的一场梦，不经意间，你就走进了云锦杜鹃为你所酿成的梦境之中。

华顶森林公园群峰叠翠，古木森森，白云缭绕。华顶云锦杜鹃，在每年五月总是如期盛开，那是一场永不迟到的约会。在早一年的仲夏，它就悄悄地孕蕾于枝头，于秋日的山风间，在冬日的白雪下，将花朵的美丽不动声色地酿成。就在你品着新年第一碗绿茶时，它那荷箭形的花蕾悄然绽放。

那是宋代的五月，同样的杜鹃林，同样的石径上，邑人徐大受写下了“九葩一萼鹤翎红，开落黄梅烟雨中。千叶青莲无路入，不知春在石梁东。”的诗句。烟雨的石径上，落满粉红的花瓣，那是春的气息，春天就这样落在了石梁的东边，也落在了华顶山上。徐大受的诗句在每年五月总会被人读起，诗中的杜鹃就一直开放至今。

此时，也是五月的春日，你漫步于华顶的杜鹃林中，沿山石铺就的小径而上，路旁是五米多高的云锦杜鹃。平视树林，无数根苍劲的树枝就这样出现在你的眼前，仿佛要将你引入那幽深的过去，那是千年之前，那位不知名的僧人种下第一株云锦杜鹃时的场景。枝叶就在僧人的诵经声中，慢慢抽长，当杜鹃成林的时候，那位僧人已消失在时光的深处，唯有那句句经文渗入那苍劲的树枝，每年花开的声音，细细聆听，都是声声的经文。

千年的云锦杜鹃已习惯了这弥漫的云雾，也习惯了云雾中的诵经声。离开了这种气息，云锦杜鹃似乎就无法生存。那是唐贞元年间，一位来自镇江鹤林寺的僧人，来到了华顶。那年也是五月，站在杜鹃树下的他，看到了那一树盛开的杜鹃花。那个五月，他就在树下诵读经文。当他离开华顶时，他实在舍不得云锦杜鹃，尽管他也听别人说，此花只能生存在华顶。他将一株云锦杜鹃树苗放在钵内，中间放上了华顶的山土，在一个云雾弥漫的清晨，他离开了华顶，一路抱着钵内的杜鹃，他将这株云锦杜鹃带到了镇江鹤林寺。在鹤林寺内，他还是每天面对云锦杜鹃诵经，杜鹃就在诵经声中渐渐成长。第二年五月，云锦杜鹃在鹤林寺开出了第一朵花，如同华顶的那朵杜鹃一样灿烂。

在华顶行走，抬头望去，云霞般的杜鹃花在绿叶的衬托之下，摇曳于山风之中。每朵花都有十多朵小花蕾簇拥在一起，盛开之时，花团大如碗口，妩媚无比，真可谓是一树千花。当满山的杜鹃花竞相开放时，置身于花丛中的你，都会染上杜鹃花的那份绚丽。

细雨会在你陶醉于花海时来临，那是一场不期而遇的春雨。山中的雨就卧在云中，云飘到哪里，就将雨带到了哪里。当树枝一不小心撕破了云朵，雨就落了下来。山中的雨不会很大，落下的雨滴细密绵长。雨一会儿就停了，云也就飘散了。细雨在杜鹃林中匆匆飘过，此时，天空明朗了许多，树林清新了许多。

站在归云洞前，一团云雾在远处的山间浮动着，慢慢向你飘来，不久，杜鹃林就笼罩在云海之中。刚才绚丽的杜鹃，此刻却以另一种姿态出现在你的眼前，文静而腼腆。云雾飘渺于树林间，如梦的仙境，云雾浮动于花朵上，如诗的意境。最初，雾就在你的眼前，不知不觉间，它已弥漫在你的四周，伸手就可摘下一团。只有观赏过云雾间华顶杜鹃的你，才会明白它为何被称为云锦杜鹃，那是云彩般的绚丽，云雾般的仙境。

一阵钟声从山下的华顶寺传来，悠远而清净。于梵音间观花，会有一种超脱凡尘的感受。钟声回荡在杜鹃林，无端地让云锦杜鹃多了一份禅意。华顶寺就隐约在云雾之间，僧人们的诵经声，合着风声与水声，无声不寂，总会有一朵云霞在心中飘过，兼着山色与树色，有色皆空。似乎注定了云锦杜鹃就该有一丝佛性，而云锦杜鹃盛开于佛国仙山的天台山也就顺理成章了。

当你回到茅篷时，碗中的茶水真是绿得时候，云雾也慢慢退出了杜鹃林。眼前依然是一幅云锦杜鹃的水墨丹青，你真怀疑刚才的杜鹃林之游莫非只是一个梦境。悠闲地端起茶碗，杜鹃花的粉色晃动于茶水之间，在闻到茶香的瞬间，发现茶水中沉淀着一个梦，梦中你漫步于杜鹃林中，那里有花，有云，也有雾，这个梦只属于你和云锦杜鹃。喝上一口茶水，似乎就有了一个约定，来年的五月，你又会回到这云海的梦中，与云锦杜鹃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