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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1月16日

|||||||||||下午茶|||||||||| ◇葛永文

老家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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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翥 摄

 

前山荷花地三台九明堂是大片连体式四合院,总共有99间房子。坐西朝东略偏南,主轴线四进房子,前两个道地是大院子,最西面是一个小院子。第一进是大门头,两侧耳房,第二进是大厅,这里主要是请客摆宴席,前两进房子地基高度相平;第三进是堂屋,地基比前两进高了三尺多,堂屋是议事和婚丧大事行礼的地方。大宅院南北两侧各有三个小的抱院,我们叫“小道地”,抱院的房子是厨房、杂物间或者饲养家畜。这种布局的房子叫“三台”,族谱上也这样写着。三台各处的大门关起来就像一座城堡,外人进不来,据说可以防匪盗。

大宅院里住着各户人家,白天似乎没有关门的习惯,米筛、糠筛、畚斗等日常用具缺着,尽管去别家拿;哪家有人在,说一声;没人,先拿了,用了还回去就是。当然,有些东西必须是当面借。那时,大队的碾米厂加工稻谷要凑时间,所以,经常有到邻居家借米的情况。通常,求借的人,先问哪家有米可借,问好了,拿着自己的米升去邻居家。出借那家表示客气,一般会给米升里的米盛得稍满,而求借这家,会将高出沿口的米抹掉。等到求借这家碾了米,还米给邻居的时候,一定是盛得满满的。这时,当初出借那家,会在米升里留一点米,非得让人拿回去,这过程,双方一定会有一些推让,看起来像吵架一样。我们那个宅子是清朝康熙年间建造的,住着的三十几户人家大都是葛姓族亲,到我们出生,也就过了十代人。住在大宅院里的人,依然保持着大家庭的习俗。

父母白天在生产队里干活,家里由姐姐做饭。有一回,母亲干活回家,吃着碗里的南瓜,像在琢磨什么。母亲说,这瓜的味道不一样,我们家的南瓜,外皮有很多鼓起的疙瘩,比较甜,有点像番薯,适合当杂粮吃。母亲问姐姐,南瓜在哪摘的?姐姐说,这个南瓜比较光滑,在菜园的隔墙那边摘的。那种外皮光滑的南瓜,还是青色的时候,肉质脆,适合炒着当菜吃。

我家菜园就在宅院大门头边上,和伯母家的菜园连着,农村人伺弄瓜果蔬菜很仔细,夏天的南瓜藤爬满篱笆和墙头,两家的瓜藤纠缠在一起。母亲去菜园,按照那里留着的瓜柄,循藤找根,发现那是伯母家的瓜秧。母亲回到家跟姐姐说,摘错瓜了,那是隔壁大妈家的,要摘个瓜还给他们。我赞成母亲的决定,踊跃地说,要还一个瓜给大妈!

我和堂兄一样大,经常在他家玩,有时,大妈让我在他们家吃饭。母亲去和大妈说,小孩摘错你家的瓜了。大妈说,摘了就摘了呗。母亲说,等自家的瓜熟了,摘一个还给你们。大妈说,不就一个瓜,还什么呢。

那天,我在大妈家,和堂兄一起玩,看见母亲抱着一个瓜过来,说是要还给大妈的,大妈推着说不要。不知为什么,那一下,我上去抱住那个瓜,不让母亲还瓜。堂兄本来不明就里,一看见我护着瓜,他也过来,抱住瓜的另一头,要将瓜留下。于是,我们就在那里争夺。两个小孩拼命地抱住瓜,哭着,各不相让。

小孩子前后矛盾的行为,没有逻辑,不可理喻。我记不清大妈当时拿什么东西来哄我了,也不知道母亲后来如何处理这个事情,他们可能瞒过了我们小孩的眼目。

父亲忙完队里的活,就到菜园浇水、施肥。给南瓜的藤蔓下面铺麦秸,这样可以保持干燥,南瓜长在麦秸上,不接触泥土,不会腐烂。南瓜的叶茎高过小孩的头顶,我们可以躲在下面捉迷藏。我家菜园结了好多瓜,我记得有一根藤上有三十几个瓜,夏末,都养老养黄了,摘下了,整整有几箩筐。老南瓜煮粥又甜又好吃。

三台九明堂有个致命的安全缺陷,就是防火性能不强。大片木结构房子,除了四面外墙是砖砌,中间全是木隔断,木柱、木梁、木椽、木板等木料。原来大院四角的屋檐下会摆放“荷花缸”接雨水,用于防火,另外大宅边有一口很大的水塘。老年人说“荷花地”不能缺水,就是塘水不能干,水缸里不能见底,否则“荷花”会枯死。这种象征意义的说法,实际是一种防火的含蓄提醒,老辈人图吉利,凶事不能说破。

1973年冬天,村里为了将塘底的淤泥清理起来做肥料,将塘水排干了。腊月初五那天,大宅院失火,扑救缺水。起火点恰在大宅西面,西北风正大,半个小时内大火笼罩整个宅院。两个小时内,这幢凝聚着十世先祖半生心血的巨大建筑完成了它的涅槃。

荷花地大宅被大火焚毁不是天台的第一座四合院,也不是最后一座。那个年代,乡村间有不少这种木结构宅子,祝融之灾似乎是它们的宿命,小时候时常会见到远近村庄的熊熊大火,消防车在公路上由远而近驰骋而过。如今,西乡还保存着这样格局的房子只有长洋村、张思村和街头的埠头街等等,已经寥寥无几。

大火之后,荷花地各家造了新房子,一排排黑瓦白墙,各归各的,大家都散开了。再没有门对门、户对户,挨在一块的大家庭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