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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0月11日

|||||||||下午茶 ||||||||||| ◇欢山

欢山烟雨不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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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翥 摄

 

在城市,朝九晚五,机械作业,蜗牛般爬行。考学入职,娶妻生子,按部就班,日子平淡。但当填写表格上籍贯一栏时,神经总会忽地一颤,才知走得再远,自己的缰绳一直都系着老家。

故乡,一辈子的印记,即使飞得再高也会被拉回原处。

再一次拥抱久违的暖阳,干净透明,抬眼对视绝不刺眼。它仿佛已经看出我曾经是这里的孩子,特意拉过旁边的白云,嵌在蓝色天空,苍穹一样覆盖着大地。我斜靠在村口的矮墙下,慵懒伸腰,贪婪吸气,乡间清新的泥土香味扑鼻而来。

故乡最美莫过于烟雨美景了。齐召南有感于此景,曾写下“欢山烟雨”四个字,一句“高岭随溪回,人似居蓬岛”流传至今。

天上刚下过雨之际,山顶上盆地底,处处腾云驾雾,用不了多少时间,整个山岙就被如梦幻的烟雨笼罩。在半山腰上看,铺天盖地的云雾涌向你。远处的山尖仿佛被削掉一样堆砌在雾上,一派海市蜃楼。当你遐想八仙过海,或欣赏似齐白石丹青时,忽地一阵风吹来,顷刻间被分离东一块雾、西一堆烟,歪歪斜斜地溜到山头上,还有几朵停在空中等你招手回去。

当前面驴友转身时,还落在后面的我已悄无声息地在他跟前了。我用儿时练就穿雾追雨的脚力回答了他的惊讶。我告诉他,我的祖辈在烟雨中平淡清贫,却从未停止劳作,始终在这欢乐谷追赶,并把这基因传给了我。

山间的脸说变就变,阳光不知何时已钻出来了,山林刚清洗过,分外苍翠黛青。东山、西山都现出了彩虹,烟雨知趣回避,仿佛在虹桥周围慢慢上升了。小时候,我的几个堂兄弟兔子般窜过去,要拉住挂在他家瓦房上的彩虹,最小的一个捡起小石子使劲砸这五颜六色的彩练……

仲夏夜晚,月亮洒下满盆皎白。待到圆月挂在自家梨树上,不知是繁叶遮挡住了光,还是月儿会催眠,我竟然在蛙声起伏中睡着了。突然,一阵金属敲打声,睡眼惺忪睁开一看,四周漆黑。月亮呢?奶奶说:“月亮被天狗吃了,快点起来赶天狗。”我忙不迭地用铜汤勺敲打火笼盖。在孩子们的呐喊中,天狗吓跑了,月亮一点点被敲回来了。天狗吃月亮这一幕永远占据了我的童年记忆。

每次回家,我没有怀揣一把泥土,但是都会灌一桶水回来。小时候口渴,我总拿木勺到水井直接打水喝,一喝就喝到我上师范离家那天。屋后的那口水井修在大土胚层下,水满后始终维持一定高度,不溢出不干涸。甘甜的滋味,让我格外珍惜带回来的水,只有父亲一下子就喝出这是老家的水。

如今,我静坐在楢溪残桥上,凝视夕阳下的顾欢读书堂。想起以前天刚亮,在冰天雪地里急急滑行,踏着泥泞求学,每天来回十多里。

史载南朝顾欢曾谏议齐高帝萧道成“以德治国”“无为而治”,后到天台山隐居,选中欢岙开馆授徒,并在此写了《真迹经》等,被誉为当地儒学鼻祖。后人为纪念他,将隐居地称为欢岙,这就是我的老家。曾记得,老师曾带我们到顾欢读书堂遗址,用心良苦地要求大家莫辜负顾大人。如今家乡出了许多读书人,想必顾欢大人地下有知,定然颔首。

不远处,瓦窑史料陈列馆内锈迹斑斑的大刀长矛诉说着胜利的残酷,一幅幅黑白照里先烈是如此青春。家乡一直以红色示人,山岙里的人铁骨铮铮,犹如苍山般巍峨,似金钟山上的青松挺拔。

走在熟悉的墙角弄堂,还有几个老人坚守着老屋,笑问客从何处来。我还能认出谁是谁,附在他们耳边大声喊:“我七八岁时跟你在田里骑过牛,你们还带我到村口的摇铃岩摇过岩石!”老人马上醒悟,忽地认出我,念出我的名字。故乡在一遍遍回忆中清晰起来……

促成全村赶回来聚首的,不是过年,而是故土老人的去世。此刻才能见到一同成长的伙伴,相互回忆孩提趣事,追问在天南海北的生活。乡村葬礼成为了找回乡愁、亲情的主要途径。

如今,当年在田里山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作者化作了一座座墓碑,土地最终将芳华与勤劳归拢在一起。目之所及,曾经开垦出来的梯田依然肥沃,映山红一如既往地盛开,茅草疯狂生长,还有原野上空一缕缕寂寞的青烟。随着一位位老人离去,有人开始感慨村庄是否会最终湮没?

在城里出生的孩子们也难得回来,平时他们遗忘自己的老家,懊恼山途遥远,从未读懂自己的原乡。现在他们跪拜葬于此地的长辈,神情肃穆。祖辈不忘告诉这是他们的老家,无论如何得回来寻根。他们默然点头,长大不期而至。血脉是真正无法割舍的,这是最好的怀乡教育课。

回到城里,尘封一切。上半夜酣睡,下半夜失眠。窗外雨点簌簌,落下的应是一地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