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翥 摄

 

竹枝词

 

竹子每年都会长成笋，它丰富了我的餐桌。我承认对笋的鲜味有无尽的渴望，笋煮肉、笋干与烤笋备不时之需，但还是有许多笋会躲过大口囫囵的浩劫，成为竹子，竹子顽强的生命力令人称叹。

只是我家露台太小，根本容不下那么多竹子。有一段时间，我为在狭窄的空间里不能从山野移植更多竹子而羞愧。

我种竹子，不是为了吃笋，房顶长的笋不一定是笋中美味，若求诸于市，更易得。

我想随时看到竹子疏枝剪窗迎风摇曳的身姿，竹叶在我的身旁簌簌落下，父亲喜欢竹编各种器皿，可惜我没有这个技能。竹林深深，清风徐来。我想听雨也萧萧竹也萧萧之旷世清音，不是随时可得，只有买竹自制。

深夜，我和竹子同坐在漫天星光下，听天籁之音。

通常，我会泡一壶茶。有时，我会备一碟瓜子，放了一晚，却忘了嗑。

我种的竹子，还得由我来选，挥动柴刀锯子，完成一个去繁就简的过程。你有次帮我，在密集处砍了几棵，这本来是我的意思，你也没有曲解，可我仍是不满意。因为我要用砍下来的竹子，为苦瓜与番茄搭个架子，这也算弥补了不会编竹器的苦恼。苦瓜已开出黄色小花，番茄再有一场雨，就能窜高。

在离葳蕤竹子的不远处，我读书习字，一日三餐。

你看着我将竹子的下端深插入泥，将竹子的上端用绳子扎在一起。这个苦瓜棚你唠叨几次了，现在它在我的手底下竖立起来。通常，你会手抚栏杆，远望好一阵子才会转身。

夜深了，面前的茶杯会在喝完后斟满星光。而在此时，通常，你早已将我召唤，并从月下带走。

 

菊花赋

 

我想念一位朋友有许多年了。

想念正深，恰好春暖花开，我把去年花盆中“绿水秋波”的根茎分种到房顶的花坛。栽种菊花的方式有许多种，此为其一。

春去夏来，菊花枝高过青菜，萝卜花开缤纷，把它夹在中间，让孱弱的菊苗逊色不少，可我仍视花坛为菊圃，在炎炎夏日中不断浇水除草。

晨岚中，我翻看菊花叶子找到青虫，逐一除去。夕阳西下，我给菊花施有机肥，覆上浮土。

仲夏夜，朋友杳无音信，青菜早已拔光，菊叶葱茏一片，结满了花蕾。

望着菊圃，我忘了菊花是为朋友种下的，想念不过是很好的借口。它不负时光，鸟语花香，已给了我最大的安慰。

陪我坐在花前饮酒的朋友不多，朋友断断续续地来，不分时间，尽兴而归。陪我从菊花盛放到菊花谢了的朋友更少，我习惯了在花前枯坐，看着月光将逝去的岁月倾泻在枝影间。

“绿水秋波”在瑟瑟秋风中应声开放的时候，我知道它为什么能在高远空旷的秋日中叫这个花名。

从秋风起到秋深，我在它面前徘徊不去。夜里，气温骤降，我来看菊花，看菊花傲立在风霜中。风吹不倒，霜压不垮，纤尘不染。

我的房间温暖如春，可我没有带菊花进屋，也不剪几枝插于瓶中，花瓶空着就空着。我不独占它的芳华，任它妖娆天地间，宁可为一墙之所隔，漫漫长夜，我与菊花两不知。它自在，我亦心安理得。

华丽的花朵往往不结果实，因为它不靠果实繁衍生息。我不怨它华而不实，有过美好的过往，时光已永驻。

霜冷长河中，在菊花面前，我和朋友共举酒杯，明明杯中酒已满，可我们还在往里倾注，我们分享着明月清风，互道珍重，共祝今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