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翥 摄

 

初冬，寒冷的山上，火焰是最让人心动的事物，为了取暖，几乎每家都生起了火炉，男男女女围坐在火炉周围烤火取暖。冬天是个收藏的季节，他们把藏在家里的红薯、土豆、花生、芋头、橘子、茶水排放在火炉铁网上，慢慢等待它们散发出香气。

他们用木柴点燃了土灶，烧起了热乎乎的饭菜，在红红火火的灶前吃着热乎乎的饭菜。一家子和朋友们围着灶头吃饭，一屋子的热气。冬天是农人闲季，不用到田间劳作，收藏了粮食，再把自己收藏好,实实在在地把冬天过好。

我也沉迷于土灶上的火焰,在灶膛里弄一点出来，红色火焰倒映在白色的冰面上，连冻住的荷花缸表面的冰，都柔和了许多。锅里的水慢慢有了热气。我用木柴和竹片当作烧锅的燃料，放进去的竹片和木柴一碰到火，就不顾一切地燃烧，并发出呼呼的声响，像一场热烈的派对。在快要燃尽的时候，接力赛似地，我添上一根木柴，继续一轮又一轮地狂欢，火焰把一地的竹片和木头慢慢地变成灰烬。

我坐在被窝里读多多的诗《意义》：没有田地的人，还在讨论语言，没有作为燃料的意义，就没有灰烬。

我是燃烧的证明人，木柴注定燃烧，我把看起来一大堆的木柴和竹片放进灶堂，点燃了它们，让它们轰轰烈烈地在灶里狂舞，烧好了一餐又一餐的饭菜，洗了一次又一次碗筷。当木柴燃烧，就是热量释放，当炉膛冷去，留下白色的灰烬。

我想到燃烧的本质就是灰烬。它失去自己的形状，已经成为改变温度的力量。

第二天上午，天气晴朗，温度有所上升。竹园里的竹子身上的冰都融化了，原来东倒西歪的竹子又站直了，而叶片碧绿如初。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水龙头还是没能滴出水来。我随时换上燃尽的蜡烛，让热量不断，还是没有听到水流的声音。一连几天，厨房与洗漱间都静悄悄，有好几次耳朵幻听，以为是流水，跑过去一看，水龙头依然冷脸对我。

生活上的不方便让我有了想逃离的心思。因为缺水，我和女儿一个星期没有洗头发，用手一抓，头发就支楞起来，不忍直视。我用邻居家拎回来的水，烧热了，然后用毛巾浸湿，捂在水龙头上，我也在冰冻的水管下面点上蜡烛，希望融化管道里寒透了心的水。整个屋内都是热气腾腾，红红火火的景象。毛巾冷了又换上热的，蜡烛熄了重新点起，我不停重复这两项给水管加温的工作，感觉到自己全身发热，没有了寒意。

如果冰冻能感应到我对她的期盼的话，心里会涌上一股热流吧！

晌午时，又在院里生火，院子里的桂花树在火焰的温度中，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冰雨。

荷花缸分明只有一层薄冰了。温暖是最有力量的。我在等待奇迹的发生。

来到茶室，正往茶杯里倒茶，突然听到“哗”一声，以为是幻听，凝神细听，哗哗的声音更响了，于是我兴奋地奔向洗漱间，果然看到白花花的水在水龙头里喷涌而出，像大雨滂沱中的石梁飞瀑。我开心地欢呼起来，把楼上楼下的人惊动了。

这久违的水声，久违的水花呀！我和冰彼此拉扯，交换温度，终于等到它融化的时刻，喷薄而出，冰其实是充满激情的。

我赶紧烧了热水把头洗了，把衣服洗了，身心一下子感到爽快。原来水不但是日常生活的必要条件，也是清洗自我的最好条件。

最常光顾院子里的是两只长相相似的花猫，一只经常坐在院子围墙边的平台上，一只经常从围墙窗棂里灵活出入。我们给它们命名为小梯和小窗。傍晚时小梯子坐在梯边，梯子正对着月亮或者星星，让人感觉小梯子随时可以顺着梯子找星星玩，或者月亮可以从梯子上下来，和它嬉戏。

小梯和小窗，它们有着厚实的毛皮，寒风中抖动着，使得它们在平台和窗户里转场，像哈尔的移动城堡。它们只是闻香而来，习惯我们在花坛里投放给它们的美食。偶尔出现的还有长尾巴鸟，它与花猫同分一杯羹，在冬天里共享寒冷，也共享温饱。

晚上，天上的月亮温和了许多，落在梯子上。那是小梯子上天找星星玩呢，还是月亮一忽儿下来玩，我想一定是后者。

冬天的故事就是一个有温度的故事。这就是我们生活的真谛。